今天是礼拜四。
下午，黄麒麟向徐总编请半天假。《新申报》报馆里汪政府大典的事情已告一段落，又恢复了平常的工作日程当中。徐总编准了他的假。
他也未给织云打招呼，就离开了虹口回租界。
因为今天是他的生日，他答应过罗曼，他生日的时候两人在一起为他庆生。
黄麒麟倒不是重视自己的生日，主要是因为上月底是罗曼的生日，他因在南京忙于采访建国大典不能陪她，过后也只送了罗曼一只银镯子——因他手头没有什么钱。而这事情又不好向显声借钱。因此对罗曼心有歉疚。
“好在”罗曼因生他不陪庆生之气，自己大肆购物，取了家里存款支票。给自己买了一条带珍珠吊坠的金项链、一件白狐领大衣、一大堆别的东西，算下来花了两千多元。
黄麒麟回到了郭显声家，家里竟没人。
他坐在沙发上直等到傍晚时分，秀秀、罗曼、小紫才带着颖儿回来了。
罗曼见了黄麒麟反倒沉了个脸，倒是颖儿欢笑着跑过来让黄麒麟抱，并问“叔叔。你怎么有好长时间没有来了？”
算起来从上月十八号去南京到现在，恰是一个月了。黄麒麟也想自己下午过来匆忙，这样长时间未见颖儿。竟忘了给孩子买点东西。
黄麒麟和颖儿说着话，颖儿告诉他下午她们去了公园看花，给他讲着看了什么花，却记不清名字，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自己起了一个名字。将黄麒麟逗得哈哈大笑。
他一边与颖儿说着话，一边瞥一眼罗曼。见罗曼扭个头不理他，过一会儿还站起来上楼换衣服去了。
秀秀见黄麒麟好长时间没回来，过来从黄麒麟怀里抱颖儿，对她说“颖儿乖，叔叔好长时间没见你曼姨了，你下来，让你叔叔也和曼姨说说话”。
黄麒麟上得楼来，进卧室见罗曼坐在床边还在生气，笑着不解道：“曼儿，你这又生得什么气？我说好今天和你一起，下午特请了假过来陪你，家里却没有一个人，我等到这时你们才回来。你却给我脸色看。”
罗曼还是赌着气不理他。
黄麒麟道：“曼儿，纵使我哪里有做得不对的地方，你总要讲出来，这样不说我哪里知啊。”
罗曼生气地站了起来：“你还好意思说。你恋着那个乡下野丫头不愿回来就不要回来了，找诸般的理由。这一个月都没有回来，我信了你去南京忙的借口，我的生日.你在哪里？你的生日咱们说好的日子，我在家里等了你一上午，你不知又同乡下野丫头在哪里玩耍。难道下午我还要空等你吗——”
她站了起来，伸手指卧室门：“你走！你走！去找你的乡下野丫头吧！”
黄麒麟：“曼儿，你轻声些，让秀嫂听见不好。”
罗曼：“许你做出不许我讲出吗！”
黄麒麟：“非是关我，你也是高等学府出来的，在别人眼里是有教养的，不能不讲道理的乱高声。”
罗曼：“高等学府的怎样？便可忍气吞声不出言，任自己丈夫在外面与乡下野丫头乱来吗！噢，对了。她还是有夫之妇。”
“曼儿，你不要乱讲！”黄麒麟道。又耐心解释道：“曼儿，你想一想，这件工作我本可瞒了你，但我认为夫妇之间应何事都坦诚相待的，你想我会和织云做出什么逾礼之事吗？”
“还说不瞒，你和郭哥两个一天神秘兮兮的；”罗曼道：“你能老老实实给我讲一讲你们平常所做的事情吗？”
“咱们说生活上的事情，你怎么又扯到工作上了。”黄麒麟到近前轻扳罗曼的肩膀：“曼儿，你只相信我对你所说得句句是真言就好了；今天的事情不怪你，只怪我。现在从南京回来了，以后保证最少每个礼拜来看你一次的。”
罗曼虽娇生惯养大小姐的脾气，但并非胡搅蛮缠之人。一想今天是他的生日，要象往常生气一样好几天也不好。就说：“姑且信了你这一次，看你以后表现。”
黄麒麟松了一口气，搂她在怀里说：“知道曼儿是最明理之人，好了，晚饭我请你在外面吃，吃完是玩还是不玩由你说。”
罗曼在他肩上轻咬了一口：“又给我戴高帽子。”
她推开了黄麒麟：“你先下去吧，我换身衣服就下来了。”
“好。”
黄麒麟下了楼，见郭显声已经坐在楼下沙发上了，奇怪道：“咦，你今天怎么回来这样早？”
“怎样？哄好了没有？”郭显声懒洋洋地问。说：“我也是刚回来，这一回来就听得楼上弟妹在那里高声。”
“没有什么事儿，已经哄好了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郭显声说：“我知道今天是个好日子，所以今天特意回来早，看看晚上到大饭店给你摆个寿宴什么的。”
黄麒麟为郭显声每年都记得自己生日有些感动。走过来坐下。说：“不用了显声，我等会儿和小曼一起出去吃个饭。”
“也好，小两口在一起罗曼谛兄嘛。”
黄麒麟怕郭显声误会自己拒绝他早回的好心，说：“也不是显声。你知我陪着小曼出去都担着心，怕碰见虹口那边报馆的人；所以咱们人多在外面的活动我是尽量避免的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郭显声慵懒地轻轻拍了一下黄麒麟：“还用给我解释。”
黄麒麟见秀嫂和颖儿不在、小紫在厨间忙活，放轻了声音问：“显声。最近工作上忙些什么？”
“捕鱼杀蟹，每天编网、划船的工作不断。”他叹了一口气：“最近是有一条大家伙一直捕不上，都拖时间长了。这也挨了批评。”
“是哪一个？”
“傅筱庵啊！”郭显声说：“这家伙从维新政府就当上海市市长，为日本人在上海将坏事做尽，一直没能除掉他；这次汪精卫建立了新政府。以为他会调走，走运逃过一劫呢，谁知还把持着上海市政。变本加厉地替日本人卖命。这就算他命短了——”
说到这里郭显声摇头道：“说算这家伙命短，可我们就是找不到机会下手除他啊，说起来惭愧啊！这前前后后都多长时间了。也不怪上边批评。别人还有借口说是来上海时间不长，几个大队长中我可是一直在上海的，这项工作去年也落实到我们二大队头上了，真他妈的压力大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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